文章来源:远川科技评论
文|沈丹阳
编|陈彬
2019年,有两件事一直困扰着孙正义:软银的投资失败,以及日本科技的落后。
面对媒体,孙正义痛心地说道,科技产业几乎从日本消失了,我们正在成为一个被遗忘的国家。
即将到来的AI革命,是日本重回牌桌最后的机会。
随着ChatGPT问世,孙正义的呼吁终于成为了共识。然而,正当日本举国动员,准备一脚油门闯入赛道时,却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实:
日本目前的AI研究,非常依赖隔壁邻居为首的老外。
对此,RIKEN革新智慧综合研究中心负责人杉山将,曾做过一笔统计。
RIKEN(理化学研究所)是日本唯一的国家级科研机构,顶级头脑聚集地。汤川秀树等日本诺奖得主,都曾在这儿搞过研究。然而,那些被AI顶会收录的RIKEN论文,近一半的作者都隶属于外国大学,其中约一半的人来自中国.
本土无人可用,使得日本在生成式AI浪潮里,始终处于失语状态。
然而,如若回溯历史,会发现日本也曾是个“AI超级大国”。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日本一度是深度学习的中心。杨立昆、余凯、林元庆、贾扬清等载入科技史册的泰斗级人物,都曾在日本的AI实验室度过一段青葱岁月。
曾经攥着一手王炸的日本,为何会迈向老无所依的结局?
站在日本人的肩膀上
上世纪80年代,正在读大学的杨立昆,被一群“疯子”吸引了。
彼时,深度学习是个“已被证伪”的技术路线。然而,仍有一小撮人在死磕,这其中就包括了一批日本科学家。杨立昆发现,当时大部分的深度学习论文,都是日本研究人员用英文写的。
这其中,对他影响最大的,是一位名叫福岛邦彦的日本人。
1980年,福岛邦彦参照猫的视觉结构,设计了一个叫做“神经认知机(Neocognitron)”的多层网络模型。
在生物的初级视觉皮层中,存在多个神经元,每个神经元只“掌管”一小部分视野。随后,神经元收集到的信息会统一传输到视觉皮层,组合成完整的视觉图像。
受此启发,福岛邦彦给神经认知机设计了“感知光照“和“运动信息”两个神经元,分别用来“提取图形信息”和“组成图形信息”。然而,福岛邦彦的神经认知机,存在一个致命问题:太超前了。
当时,主流的神经网络只有1层,但神经认知机有足足5层。
面对多层设计带来的种种问题,福岛邦彦一时找不到解决办法,导致神经认知机只能处理一些极其简单的工作。
直到1986年,辛顿提出了“反向传播算法”,这个问题才有了标准答案。
但若向前追溯反向传播算法,会发现其源头仍是日本人。上世纪60年代,日本数学家甘利俊一提出的“随机梯度下降方法”,为其提供了技术灵感. 只不过囿于特定时代的局限,甘利俊一没有条件在计算机上进行模拟验证。
1988年,杨立昆将神经认知机与反向传播结合在一起,打造出了大名鼎鼎的卷积神经网络。直到今天,卷积神经网络仍是图像识别领域最重要的算法之一。
由此可见,这些定义一个时代的AI研究成果,都是站在日本科学家肩膀上实现的。
实验室里的中国人
同一时期,日本的产业界,拉开了更为激进的历史篇章。
彼时,日本步入极度繁荣的泡沫经济时代。大型企业纷纷为爱发电,自掏腰包搭建中央实验室,发力基础科学。这其中,要数NEC(日本电器股份有限公司)最为激进:它直接切入美国科技产业腹地,将实验室开到了普林斯顿和硅谷。
财大气粗的NEC Lab,很快聚集了一大批日后响当当的名字。
西安交大软件学院院长、国家特聘教授龚怡宏,是第一个加入硅谷NEC Lab的国人科学家。在他担任实验室主任时期,延揽了一众青年才俊。
其中既有触发科技巨头竞拍辛顿的余凯,也有林元庆、徐伟等活跃在中国AI产业一线的技术大牛。
彼时,中国的计算机产业刚刚起步,吸纳不了那么多人才。硅谷NEC Lab无缝承接了这个需求,并招揽了大批立志从事AI研究的国人科学家。
余凯接棒硅谷NEC Lab主任一职后,又招募来了黄畅。当时,黄畅底下有一个名叫贾扬清的实习生。在NEC Lab期间,贾扬清展露出了高超的数学和工程代码能力,曾让实验室众人坚信其日后必有所造诣。
这种薪火相传的孵化线,在林元庆接手硅谷NEC Lab后仍在继续。
他引进的实习生谢赛宁,后来与麻省理工教授何恺明共同提出了著名的ResNeXt模型。2022年,谢赛宁还和OpenAI研究员Bill Peebles合著了论文《Scalable diffusion models with transformers》。
以这篇论文为基础,OpenAI打造出了视频生成模型Sora。
另一间位于普林斯顿的NEC Lab,同样招揽了杨立昆,以及支持向量机发明者Vladimir Vapnik等泰斗级人物。
可以说,历史上没有任何一家机构,能如NEC Lab这般,拥有此等高手如林的班底。
余凯曾在媒体专访中如此形容NEC Lab巅峰时期的影响力:如果你在谷歌上搜索美国NEC Lab,页面会立刻弹出一句话,你要不要来谷歌工作。
然而鼎盛时期风光无两的NEC Lab,却早已埋下了衰败的草蛇灰线。
2002年,杨立昆刚在普林斯顿进行了一年的研究工作,NEC就开始施压。
管理层毫不客气地告诉杨立昆,NEC对深度学习没有一丁点兴趣,并顺手解雇了当时的实验室主任。这段经历让杨立昆对产业界彻底失望,跑回纽约大学当起了老师.
NEC突然自毁长城,有两个不容忽视的现实原因:
一是人们对AI失去了信心。彼时,无论是芯片的算力,还是数据的丰富程度,都远不足以让深度学习发挥其潜力。与此同时,“第五代计算机”项目的失败,更是雪上加霜.
“第五代计算机”项目始于上世纪80年代,目标是打造AI驱动的超级计算机。
在日本的设想中,第五代计算机将具备回答问题、知识库管理、图像识别、代码生成等功能。这个“领先时代40年”的科研项目,一度将美国吓得不轻,立马掏出补贴与日本竞争。
如此一拍脑袋的项目,结局可想而知.
1992年,五代机项目正式宣告破产。日本不仅白白浪费了数亿美金,还把其他跟风的国家给忽悠瘸了. 一怒之下,人们将责任归咎于AI. 日后很长时间里,AI研究如同过街老鼠,人人喊打.
其次,日本的中央实验室模式,此时也出了问题.
日本企业对于NEC Lab等中央实验室的定位,是纯粹的基础科研机构。这种模式没有与市场和产业接轨,只是盲目追求多拿几个诺贝尔奖. 这让科学家们非常苦闷,内部时常调侃称“反正做的东西也用不到产品上”.
因此,当经济泡沫消失,日本进入失去的时代,毫无实际用处的中央实验室,理所当然地成了第一批“挨刀”的对象.
2009年-2020年间,NEC多次进行万人规模裁员,并大幅缩减研发经费.
在此阶段,中美科学家们纷纷选择自主创业,或另择良木而栖.
2012年,余凯受李彦宏邀请,领导百度的AI业务. 在他的号召下,徐伟、黄畅等NEC Lab的同僚,也先后加入百度. 后来,他们又跟着余凯一同创办了地平线.
日本花大力气点燃的AI火种,最终造就了今天中国AI的冲天火光. 2018年NEC第四次大裁员后,其美国实验室的技术中坚力量,几乎已流失殆尽.
孤胆英雄
日本AI高歌猛进的步调,随着NEC美国实验室的落寞戛然而止.
全球人工智能的历史仍在继续,就好像五代机项目从未存在过一样;而曾经组建了全明星阵容的NEC Lab,也渐渐被淡忘. 在失去的三十年里,日本几乎没有在深度学习领域,留下任何一笔痕迹.
不仅如此,深度学习还在日本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偏见.
2016年谷歌的AlphaGo击败了李世石,登上了全球科技新闻的头版. 这一年,中国诞生了528家AI企业,催生371起AI投融资. 从科学家到VC,都热情地谈论着深度学习的潜力. 然而,隔壁的日本,却是另一番风景.
同年,日本产经省也举办了一场全国人工智能大会. 有学者准备就深度学习提出两个企划案,却被同席的学术圈研究者提醒,“如果名字里加上深度学习的话,估计就没有人来听了吧”.
这种裹足不前的态度,是日本如今无人可用的重要诱因.
唯一意识到问题的,正是软银集团的孙正义.
2017年,孙正义在推出全球最大私募股权科技投资基金(愿景基金)时,笃定地表示,该基金只会根据一项策略进行投资,就是AI.
接下来
感谢阅读!如果您对AI的更多资讯感兴趣,可以查看更多AI文章:GPTNB。